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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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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皮

煤油燈放在矮凳子上,蘇月禾蹲在旁邊,手裏拈著一小塊塑料放在火苗上……

熔化的塑料,貼在解放鞋開膠的封邊裏面,高溫熨帖,緊緊貼合。

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塑料燃燒後的特殊氣味。

莊順蘭坐在一旁歇息,她還在想今天收到的那封信。

黃春眉介紹的這位軍人,看起來各方面條件都不錯,還是大學生,莊順蘭有些惆悵。

她暗自揣測著,介紹人壓根沒把她家實際情況和要求告訴對方。

不然對方一個大學生,怎麽可能答應來相親?

大學生在部隊裏,起步就比別人高,起碼是個排長吧?

“去見一見,也先別談什麽上門不上門的,如果你們互相喜歡,媽就給你打嫁妝。”莊順蘭不想因為自己的自私,妨礙了女兒的好姻緣。

遇到個好男人,不容易。

蘇月禾笑道:“媽你不要我找上門女婿了?”

莊順蘭嘆了一聲,“人家那是大學生,起步就是排長,做得好,以後還可能升連長,長得又好……你聽聽哪個條件像是能來當上門女婿的?”

蘇月禾把解放鞋的封邊條再壓了一遍,才站起身,“可能人家只是為了敷衍介紹人,隨便見一見呢,媽你也別太放心裏。”

莊順蘭笑道:“我當然還是希望能成的嘛。你寫一封回信,就說下星期天有時間,明天中午,你把信拿到鎮上,請客車售票員幫忙帶給你爸,讓你爸轉交黃春眉。”

蘇月禾點頭:“嗯,我等會兒去寫。”

房門“吱呀”一聲被推開,四妹擠進來一個腦袋,輕聲道:“大姐,那個白建國又來了。”

白建國肯定是聽說她今天相親對象不靠譜的糟心事,又來尋機會了。

蘇月禾問:“他在哪兒?”

“三叔房間裏,跟三叔下象棋呢。”

蘇月禾小聲道:“別理他。”

莊順蘭特討厭蘇老三在這個時候還去拉攏白建國,但這事她又管不著,只好輕聲埋怨:“跟你三叔聊得來的,都不是什麽好人。你看白建國那雙三白眼,一看就是沒良心的東西。”

莊順蘭篤信面相,白建國長得不賴,但就是那雙眼睛,讓她很不喜歡,原書中,她就不讚同蘇月禾嫁給白建國,是蘇月禾執意要嫁的。

這也導致,蘇月禾婚後在婆家受了氣,被白建國家暴,她都不敢跟母親訴說半句。

那是她自食苦果。

這次她絕不會讓書中劇情重演。

蘇月禾拎著解放鞋上樓,坐在桌前寫好回信,她拿起梁正烽的照片看了看,這男人跟白建國完全不同,單從相片就可以看得出:一身浩然正氣。

她又看了兩眼,才把照片放進信封裏。

這年代相親,如果是互相遞照片,等看完後,不管有沒有相中,都是要把相片歸還的。

門外傳來腳步聲,等她擡起頭,發現三嬸訕笑著站在了門口。

蘇月禾把信封放進了抽屜裏。

“蘇禾,你房間裏這麽一股藥味?”郝愛娣走了進來,自顧坐在她旁邊的凳子上。

那是山參和當歸的香味,蘇月禾新挖的當歸,放在竹匾上,還沒晾幹呢。

蘇月禾沒搭理,郝愛娣舔著臉笑著:“今天是三嬸的錯,我腦殼磕地上,現在還疼呢,以後我不會這麽沖動了。”

蘇月禾根本不信郝愛娣說的話,有些人說話就跟放屁似的,說完就忘了。

“還不是因為你不識好歹啊。放著這麽優秀的白建國不要,非要跟一身癆病的人相親。三嬸給你牽線,為了什麽?還不是為了你好?為了把這件事給整巴適了。”

“三嬸,你如果真為了我好,那我的事,你就別插手。”

郝愛娣還要勸:“你別聽你媽的,她沒兒子,又不是你的錯。是不是?為什麽要把你搭上呢?”

蘇月禾脾氣算好的,這會兒怒火也噌一下上來,“我媽沒兒子怎麽了?惹著你了?你有兒子你就高貴了?我知道你們想吃絕戶的心都放在腦門上了。我告訴你,有我蘇月禾在,門都沒有!”

郝愛娣沒想到蘇月禾會說得那麽直接,她下午剛吃了虧,這會兒也不敢張揚。

“要得,你不識好歹,你不識貨,有人識貨。”郝愛娣壓著聲音氣呼呼出去。

一出去就看見她兩個兒子都站在對門。

郝愛娣倆兒子,蘇柏松十六歲,馬上初中畢業,蘇柏樹十一歲還在讀小學,兄弟倆的房間也在二樓,就在蘇月禾房間對門。

蘇柏松臉色很不好看,“媽,你別丟人了。”

郝愛娣瞬間就炸了,別人不理解她可以,連兒子都不理解,那她辛苦奔波是為誰?

但她不想這個時候在蘇月禾面前跟兒子吵架,只能咬牙壓低聲音,“蘇柏松你個沒良心的瓜娃子!”

蘇柏松推開弟弟,“嘭”一聲,把房門關上了。

弟弟蘇柏樹嘭嘭捶門:“媽!大哥推我!蘇柏松你開門!蘇柏松!”

郝愛娣拿大兒子沒辦法,只好推小兒子:“一身臭汗,快去沖澡。”

等人散去,蘇月禾才起身把房門關上,她知道,蘇柏松這麽做,完全是做給她看的。

原書寫得很清楚,蘇柏松是他們蘇家最虛偽的敗類。

蘇月禾跟白建國結婚的前幾年,夫妻關系還算和睦,白建國在蘇月禾的請求下,幫三妹四妹解決了工作問題。

後來蘇運昌退休,幺妹年紀又還小,最後在蘇老三夫婦的運作之下,蘇柏松半推半就去接了蘇老二的班,並答應給蘇老二夫婦養老送終。

但因為莊順蘭對蘇柏松接班的事頗有微詞,導致蘇柏松對莊順蘭心生怨恨、耿耿於懷,在蘇月禾自殺死後,他見二伯家沒了最重要的依靠,蘇柏松徹底撕下自己的虛偽面具,別說養老,連二伯家的門檻,都不再踏入。

蘇月禾掩上房門,她現在最主要的目標,就是賺錢建房子和給自己招上門夫婿。

*

還沒到農忙時節,每家出一個勞動力去修路就行,今天莊順蘭去了,蘇月禾則去公社把信托付給售票員後,回到家就去小排嶺挖宅基地。

蘇月禾拿著鋤頭、鐮刀、簸箕和水壺去到跟生產隊長確認過的地皮上,擼起袖子,準備開幹。

她這一身力氣,就適合一個人單幹。

小排嶺山邊沒有樹,都是草叢,她先把草割了一片出來,才開始挖掘、搬運土方。

雖然幹的是苦力活,但想想以後這裏可以改建成“日賺鬥金”的民宿,她就有使不完的力氣。

一上午,她一個人挖出至少十多平方的地塊,雖然越往裏,山地泥土越硬越難挖,但按照她這速度,最多兩個星期就可以把宅基地挖好。

快到中午的時候,蘇月禾把鋤頭藏在草叢裏,先回家做飯。

米飯是早上就已經煮好了的,剩菜昨天已經吃完,還有一尾她老爸拿回來的鯉魚養在水缸裏,她把魚殺了後,將兩斤多的魚,用膨脹術變大了將近一倍。

她把魚頭魚尾單獨留下,準備做剁椒魚頭,剩下的魚肉,剁成塊,用來紅燒。

蘇月禾正在剁魚,她三叔拿著小竹簍進來,竹簍裏裝的是小魚小蝦和小螃蟹,他應該是在附近小溪流裏抓的。

蘇老三瞥了眼蘇月禾案板上比手掌還要厚的魚肉,不免心生不平衡,他娘的,辛辛苦苦一上午,他就撈了這麽點魚蝦,做什麽都不如吃國家糧強。

關鍵昨天蘇月禾還搶他風頭,讓別人以為他蘇老三的醫術,還不如她這個沒學過的。

蘇老三故意找茬道:“你們家什麽時候開始在小排嶺挖宅基地的?”

蘇月禾猜測三叔打魚回來時候,經過小排嶺,看到了她挖的地皮,她如實道:“今天上午。”

“誰挖的?”

“我。”

“你一個人?”

“就我一個人。”

蘇老三不相信,他咬了咬牙,低聲諷刺:“挖了那麽大一塊地,是不是昨晚偷偷連夜挖的?”

“我為什麽要偷偷連夜挖?”

蘇老三裝慣了偽善,他始終保持著心平氣和的語氣跟蘇月禾對話,“因為老爺子不同意你們家在小排嶺建房,你們是打算先斬後奏,偷偷把地先挖了,是不是?”

蘇月禾也學著蘇老三的語氣,慢條斯理地解釋:“三叔,我是今天開挖的,光明正大地挖。上午去挖的時候趙大福還跟我一起去確認了宅基地位置,不信你去問大福叔。”

“這件事跟趙大福沒關系!小排嶺是我們蘇家的山頭。”

“不是三叔你質疑我們昨晚就偷偷開挖嗎?我只是告訴你,我有證人證明我沒有偷偷挖。而且趙大福是生產隊隊長,我們建房肯定要跟他報備的,怎麽就跟他沒關系了?三叔你姓蘇,我們也姓蘇,蘇家的山頭我們大家都有份,我們只占用了一塊宅基地,並沒有多占。你們想要建房,也可以去挖呀,反正小排嶺那麽偏,到處都是位置。”

蘇月禾知道三叔沒錢,不可能建房。

蘇老三“嘶”了一聲,“我的意思是,你爺爺不同意你們在小排嶺建房,你為什麽還要去挖?”

“小排嶺是公家的地方,現在不是解放前了,那些山頭,不屬於爺爺個人的私產。是生產隊分山頭的時候,把小排嶺分給了蘇家,我們挖地之前,跟爺爺說一聲,是對他的尊重。爺爺不同意,是爺爺對我們的輕視。我爸我媽還有我們,都已經決定了,就算你們所有人不同意,也不會影響我們去小排嶺建房。只要生產隊同意了,你們管不著。”

“我好聲好氣跟你說話,你那麽橫幹什麽?我說蘇禾,你究竟把你爺爺放哪裏了?你懂不懂什麽叫尊重爺爺?”蘇老三突然提高了音量,整個人尖銳起來。

蘇月禾往外一看,果然,爺爺找山草藥回來了。

三叔就是看見蘇老爺子回來,才故意說這些話給老爺子聽的。

蘇老三側過身去:“爸,您快來聽聽您這大孫女在這兒跟我扯皮呢。她們自作主張在小排嶺挖地建房,我好好問她話,她口氣大的很,她說她們在小排嶺建房,跟您老人家一點關系都沒有,還說這事您管不著。”

蘇老爺子摘下鬥笠,皺著眉頭,也不看他們,背著手,往西側走去。

剛好,生產隊收工,家裏的勞動力都回來了。

蘇老三把莊順蘭、蘇老大夫婦等都叫到老爺子的房間裏,要莊順蘭蘇月禾母女給個說法。

莊順蘭平時講究禮數,從不輕易得罪人,但該蠻橫的時候,蘇家人都怕她。

她把帶著魚鱗的菜刀往桌上一拍,“要什麽說法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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